92岁董事长：要留一笔钱才能活下来

　　祖父靠一条木船摇成民国时上海滩著名的船老板，父亲办了银行，自己成为一代船王，儿子则将家业规模再翻多倍并成功转型 ……已经92岁的曹文锦，在时局动荡和产业变迁中紧握日月旋转，不但让家族成功富到第五代，还让一代更比一代高，写下华人社会最成功的一个家族基业传承案例。

　　【命运大逆转】

　　曹文锦先生1925年生于上海。

　　他生得很不错。其祖父曹华章先生生于普通人家，借着上海在20世纪初的快速繁荣，从一只小木船起步，发展出一家拥有多艘大轮船的航运企业。

　　曹文锦的父亲曹隐云先生则先在洋学堂就读，毕业后进入英国公司成了当时地位很高的外资买办，并创办了名为“中国劝业银行”的中小银行，母亲吴娱萱则在繁华的南京路开办了“天宝成”银楼。

　　到抗战后期，曹家已在大陆开设多家分公司，并将业务触角伸展到香港，成为富甲一方的大商家。曹文锦也因此受到良好的教育，进入到中国第一所现代高等教会学府——上海圣约翰大学就读。

　　大学毕业前夕，父亲要曹文锦了解银行、贸易和航运，母亲要他学珠宝。争执不下，父亲一句“珠宝是女人的生意”最终定论：除珠宝外所有生意都得学。

　　一毕业，曹文锦就被送上“前线”：上午到银行，下午学贸易，晚上学航运，同老伙计们一起吃晚饭，耳濡目染。“边吃饭，边向我父亲汇报生意。”

　　1948年底，上海天下大乱。

　　年轻的曹文锦预见到大厦将倾，毅然决然地在当局的严密管控下，将一些流动资金撤往香港。“父亲知道后吓得脸色苍白，说：‘这是要杀头的啊！’我说，‘要枪毙，也是枪毙我。”

　　但解放前夕，曹文锦到香港时却什么都没带。他认为无论哪个政权都需要那些生意，“我相信共产党也不会例外。”可结果却是，那些生意再也没有继续。

　　曹家在内地的家产因此荡然无存。而香港媒体的推测是，包括之前偷偷转入香港银行的资金，曹家当时带出的资产仅占家产的1%。

　　【突破封锁线】

　　曹文锦落脚香港后，家族、亲戚以及国内分公司的部分职员也尾随而至，住到他的家中，让他冒险转出来的10万美金很快面临坐吃山空之虞。

　　无奈之下，他写信给天津旧部。

　　“我现在既无资金又无人员，有什么生意可做？”

　　当时，大陆在山东石岛做了个外贸小港突破经济封锁，主要是利用土特产交换一些汽油，橡胶等化工品。天津方面建议曹文锦干这件事。他干了。

　　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，西方国家对大陆全面禁运，国内对这些物资的需求更甚，已经熟门熟路的曹文锦于是又干起帮大陆搞“走私”的生意，虽然干得不如霍英东等人大，但也算是相当风生水起。

　　这些生意都要冒很大风险，曹文锦几乎每天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。“船上不能即时通讯。小船一离港，我和伙计的家眷，就望眼欲穿等着他们回来。”

　　富贵险中求，曹文锦勉强求到了。通过帮大陆搞贸易和偷运，他与人合作成立了大南轮船公司，不几年就拥有了两艘旧货轮，生意越做越大。

　　【又遭灭顶灾】

　　大南公司好日子没过几天就变成了大难公司。先是一艘旧船触到国民党布的水雷，炸沉海底，没有得到一分赔偿。紧接着，又被大陆“三反五反”牵连。

　　其时曹家在大陆的生意产权已无，但编制还在，各分公司都成了被反的对象，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经理们迫不得已，纷纷联络曹文锦，求他给钱买命。

　　“每天早上打开电报机，都是‘我要死了，快汇钱来救我、’‘再不汇钱来，我们就没命了……”曹文锦在接受华商韬略专访时回忆。

　　“痛苦极了，部属有难我不能不管。可是一下子要拿出那么多钱，我也没办法呀。”最终，这场运动几乎反掉了曹文锦把脑袋别裤腰带上赚到的所有的钱。

　　因为帮大陆运过物资，大南公司还被美国列入黑名单：不准进美国港；不能用美元和美国产品，不能跟美国公司做生意，银行的美金存款也全被冻结。

　　万般无奈，曹文锦只得去马来西亚运石头。石头本身就没什么价值，运石头的利润可想而知。这种艰难，一直持续到1962年被美国剔掉黑名单。

　　【第一艘新船】

　　1962年前后，实力不够的香港船东几乎都只有旧船。旧船便宜但常出毛病，年年翻修，修完后还要验船，很不划算。稍微有点实力之后，大家开始酝酿建造新船，一个香港船东驶向世界海洋的时代也因此展开。

　　第一个造出新船的是董建华先生的父亲董浩云先生。曹文锦是船东里最年轻的，他也有这个想法，他的合作伙伴、好朋友日立船厂的代表森冈也来刺激、帮助他：你总是做旧船，怎么做得起来呢？

　　曹文锦说，我也想要新船啊，但我没有造船的钱。曹文锦没钱，但他做事踏实，对人好，朋友多，这在关键时刻帮了他，而且一路帮助他。

　　首先是看好他，而且跟他好的森冈向公司打报告，帮他争取分期付款的造船计划。森冈写到：曹先生现在没钱，但他很努力，我们帮他站起来，他将是日立很好的长期客户。

　　日立同意了森冈的报告，但提出两个条件：要交两成定金、把新船长租日本客户，以保障能按时分期还款。这相当优惠，但曹文锦还是没那个实力。

　　怎么办？曹文锦决定，求人，求变通。

　　先是求客户，他找到日本山下汽船的代表。“‘老兄，你就帮忙租5年吧。这样我就可以造条新船了’。”山下同意了，他又回头再求日立，把原本准备支付的，之前欠下的修理费变成造船的定金。

　　日立让一步又进一步：要曹文锦找可靠的银行担保。银行担保要抵押，他没什么抵押，于是又去求了已扶植众多华商的盘谷银行董事长陈弼臣。

　　陈弼臣反复询问曹文锦的打算后，答应了他的请求：“陈先生说，‘我做生意看人，你签个字吧，抵押品我不要了，你个人担保就行’。”曹文锦回忆。

　　经过差不多3个月的日夜煎熬，曹文锦成了香港船东中造新船的第二人。但新船还没出，他却病了。“总担心一步走错全盘皆输，患得患失，心情很沉重。”

　　那是曹文锦第一次因为生病强迫自己休息，休了两星期。这是值得的：通过精心的运作，他在没有资金，没有任何抵押的情况下，造了一条新船。

　　曹文锦把这条船命名为DONA NANCY，DONA拉丁文是太太的意思，NANCY是他母亲的名字。他的这条建造新船的路子，则成了香港航运同行的借鉴。

　　著名船王包玉刚就常常对人说：“曹文锦的路怎么走，你就怎么走。”后来，包先生成为香港第三家造新船的船东。香港船东的新船时代就这样开始了，并推动着香港朝向世界航运中心大步迈进。

　　【世界级大家】

　　1965年，曹文锦在大南公司的合作伙伴，吕建康之子吕政范从西方留学归来，他认为大南公司都是老人、落后，对父亲说：没前途，把公司分开吧。

　　曹文锦有不同看法，“吕先生相当现代化，许多看法从理论上讲是对的，年轻有为，但没有耐性逐步改革，难与教育水平较低，自学出身的老职员相处。”

　　但他还是开心地接受了分家建议。吕政范不要的老职员都跟他，创办了万邦航运。后来，曹文锦成为一代船王，而吕政范和他比，丰满的只是理想。

　　曹文锦能成船王，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掐准时点，恰到好处的保守与进攻。

　　1970代后期，他预感航运业将面临巨大危机，几年间将船队从30艘减低到15艘，成功避免一场大灾。

　　1980年代中期曹文锦感到复苏将至，又果断把握大灾之后船价低廉的时机连续购进巨轮大肆扩张，并于1992年将万邦拆成香港万邦和新加坡万邦。

　　当时，万邦已成为拥有50艘船，载重量200多万吨的世界性航运集团。曹文锦也与包玉刚、董浩云、赵从衍一起，并称为四大船王。

　　此后，曹文锦还荣获亚洲航运风云人物，并代表亚洲人第一个获得了美国康奈狄克海事奖。

　　【享誉华人商界】

　　除航运业，曹文锦还在多个其他行业成就卓著。

　　因为当年被迫到马来西亚做石头运输，曹文锦与马来西亚结了缘。后来，他在那里发展纺织工业、地产业，还与香格里拉创始人、世界糖王郭鹤年等人联手壮大了马来西亚的航运和造船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