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底：最懂债券的落马副省长和他的三个操盘手

　　最后的大佬难逃失败的宿命。

　　2013年8月，国债期货重新启动，媒体盘点1995年震惊证券金融界的“327国债事件”，发现扮演胜利者角色之一的陈树隆，18年后已担任安徽省排名第二的副省长。命运安排他仕途通达，但这个“最懂债券的副省长”还是栽了。2016年11月8日，中纪委宣布其“涉嫌严重违纪”消息，陈的仕途止步于54岁。

　　陈树隆是安徽本土成长起来的官员。他生于农家，当过大学老师，后进入财政部门，逐渐成为安徽省金融探索的核心人物，并一手创建国元证券。39岁时，他已步入正厅序列。在晋升为副省部级干部前，其仕途最重要一环在芜湖市，先后任副市长、市长、市委书记，历时8年。

　　接近纪委的知情人士向深一度透露，陈树隆案涉案金额巨大，远超亿元。其问题主要发生在芜湖，涵盖证券金融、插手招投标等多方面。陈落马后，芜湖超过100名官员被约谈。而民间被称为陈的“铁杆”和“三驾马车”的庞霞、王文化和胡强，目前已失联数月。此3人在安徽省国债服务中心、国元证券等单位时，即是陈的下属，后活跃于芜湖的商界和金融圈。

　　据多个交叉信源说法，陈树隆涉嫌在主政芜湖期间，指挥挪用财政等资金，以“打新股”等方式进行投资，尽管后来账面做平，此举已涉嫌违法。而在此过程中，为陈充当“操盘手”和涉嫌输送利益的，即是王文化等人。

　　失联的儿子，落寞的除夕

　　安徽巢湖，陈树隆老家。

　　2017年1月27日，安徽省巢湖市槐林镇后丁庄村，年近九旬的陈敬（化名）和老伴度过最落寞的一个除夕。这次过年，大儿子陈树隆没有回家团圆，一同失联的，还有大儿媳王传红、小儿子陈树堂。

　　陈敬夫妇看过新闻，知道儿子正接受中纪委的调查。2月19日，深一度记者登门探访。陈母哽咽道：“越查清楚越好。查清楚，查明白，不受委屈、冤枉就好。做得不对的，领导应该批评。”陈父则说：“政府是公道的，不会随便冤枉他。”

　　在巢湖市，后丁庄是示范村。统一粉刷的蓝白色民宅外墙、道路两侧的公共厕所、村子中央的健身广场，让村庄显得与众不同。

　　通往村庄是一条平坦的柏油路，而非水泥路。路的尽头，即是陈树隆老家。一位在当地从事客运的司机说，此路原是土路，有一年春节，陈树隆等人开车回家，时逢雨天，车陷坑内，靠众人力推，车才进村。结果第二年，村里就修建了柏油路。

　　虽如此，在谈起陈树隆时，许多村民表示，后丁庄村并没有因为他当副省长而“沾光”。

　　沿柏油路进村，距村口大约200米的马路边，立有一块后丁庄示范村的功德碑，上面刻录了捐款人的姓名及捐款数。位列第一的赞助者是陈树堂，捐款2万元。除他外，捐款也是这个数的仅一人，余者为1500元以下。

　　一位村民说，陈树堂生意做的比较大，开4s店、卖钢材等，有意和他来往的人很多，“弟弟比他（陈树隆）要浮躁些。你不找人家，人家会找到你的。”

　　在后丁庄的众多民宅中，陈家并不显眼。这是一栋南北朝向的二层楼房，门口栽了两棵松树，院里有两棵桂花树。相比之下，附近一邻居的别墅反显得阔气。

　　对记者的突然到访，陈敬夫妇没有拒之门外。陈敬今年88岁，身体还算硬朗，老伴85岁，前年摔了一跤，身体欠佳，她拿热水壶时，不能直接提起，而是曲臂抱在怀中。

　　陈家客厅的墙上，悬挂了多幅陈树隆和大领导的合影照。卧室里还有很多没挂出来。这些照片记录了陈树隆的仕途风光。陈敬说，是儿子搬家时，送回老家的。

　　陈家厨房屋檐下，挂着一条草鱼。这鱼本是买来做年夜饭的，因为人少吃不完，后来被腌制晾晒起来。

　　在父母眼里，陈树隆是孝子，几乎每年春节都会带妻子女儿，回家住上两天。“小儿子一家三口，大儿子一家三口”，而今年春节，6个人只有3人回家，陈母不禁叹息：“让他念书害了他。”

　　正是通过念书，陈树隆才改变农家子弟的命运。

　　10岁时，陈树隆才上小学。高中所在的中学教学质量不高。第一次高考，他落榜了，后在庐江县的盛桥中学复读，终于考上。1983年，陈树隆进入安徽财贸学院会计学系学习，时年22岁。在当年，他是后丁庄村唯一的大学生，上大学时，村民自发到村口放鞭炮相送。

　　贫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困扰着陈家。陈树隆刚上大学时，姐姐帮他补过裤子。膝盖和屁股处都是补丁。一次他寒假回家，亲戚问：怎么这么瘦？他说：“我在学校里面干（吃）不饱。”

　　寒门出身，令其性格多些争强好胜。日后，陈树隆仕途进步，从合肥调往芜湖，母亲劝告他不要那么累，要放轻松一些时，陈树隆回答：“我到哪里就想把哪里干好，难道还有比干农活苦吗？”

　　后丁庄示范村功德碑，陈树隆之弟捐款数最多。

　　难忘的“327”，最后的大佬

　　陈树隆后来被称为“最懂国债的副省长”。而他崭露头角，则是在1995年的“327国债事件”。当时他担任安徽省国债服务中心主任和省财政证券公司总经理。

　　“327”是国债期货合约的代号，对应为1992年发行、1995年6月到期兑付的3年期国库券，发行总量是240亿元人民币。当时，国债市场开始火爆，聚集资金量远远超过股市。

　　国内最大券商万国证券的总经理、“证券教父”管金生预测，327国债的保值贴息率应维持在8%的水平，不可能上调。按照这一计算，327国债将以132元的价格兑付。当市价在147元至148元波动时，万国证券联合高岭、高原兄弟执掌的辽宁国发集团，开始大举做空。

　　他们的对手，是中国经济开发信托投资公司（简称：中经开）和众多市场大户，后者包括陈树隆率领的安徽国债队。而中经开隶属财政部。财政部又是国债政策的制定者。

　　1995年2月23日一开盘，双方展开生死厮杀，下午辽国发的高氏兄弟看到势头不对，突然调转枪口做多，万国证券被逼进死胡同，面临60亿元巨亏。

　　雪球越滚越大，管金生孤注一掷，在收市前的最后8分钟天量砸盘。万国证券最后的卖单对应面值1460亿元，远超327国债总价值。如按收盘价交割，以中经开为代表的多头将出现约40亿元的巨额亏损，全部爆仓。

　　市场最后被上交所翻转。23日晚10点，上交所经过紧急会议后宣布：2月23日16时22分13秒之后的所有交易是异常的、无效的。

　　经此一役，万国证券元气大伤，亏损56亿元，濒临破产。此后，万国证券被申银证券接管，管金生被捕入狱。（注：万国与申银后合并为申银万国，2015年，申银万国与宏源证券合并为申万宏源。）

　　鉴于当时不具备开展国债期货交易的基本条件，中国证监会作出了暂停国债期货交易试点的决定。至此，中国第一个金融期货品种宣告夭折。